帕米爾高原上的微笑
賀婉青August 01, 2009 12:00 AM | 1006 觀看次數 | 7 | |
原載於8/1, 2009 世界日報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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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真可愛的維吾爾族女孩有著甜美笑容。 （本報系資料照片）
slideshow 我試著將頭撇開，裝作看不見這一切，視線又無法自己地流轉回來，我直視著貼在玻璃上的純摯童顏，讀出他們嘴唇嚅動中的乞求，心疼著他們乾枯的小手急急拍打玻璃後的痛……
來到帕米爾高原上卡拉庫里湖遊覽，新疆高地的小孩臉頰曬得像裂開的黑蘋果。年紀輕輕的，約莫是小學、中學程度，沒在學校上課，散聚在湖邊，有些拉著馬兒兜售著遊湖體驗，有些手上拿滿兜售的商品：鷹爪項鍊、和闐玉、布織品，不顧危險地緊跟在行駛的遊覽車旁，像是一群群揮之不去的蒼蠅，被右側的遊客搖手轟開後，再緊挨著車身，快速繞到左翼兜售，生怕錯失成交任何生意的機會。
領隊沿途警告我們，攤販手上的貨，少有真品，別讓他們纏上了，否則一群圍上來，車子開不動，很難脫身，恐會耽誤接下來的旅遊行程。我們被耽誤行程的大罪名嚇著了，對待兜貨的孩童一律採不搭理策略，遊覽行程一結束，馬上鑽回密閉的遊覽車上，等待其他團員陸續來歸。
遊覽車的門窗是緊閉的，車上的旅客談笑風生，飲食打趣，喧譁走動熱鬧滾滾；車外孩子們聲聲懇切地叫賣聲，被重重的玻璃隔阻在門外，彷彿他們是不存在的。我試著將頭撇開，裝作看不見這一切，視線又無法自己地流轉回來，我直視著貼在玻璃上的純摯童顏，讀出他們嘴唇嚅動中的乞求，心疼著他們乾枯的小手急急拍打玻璃後的痛，我的心糾結難受，掙扎在冷酷漠視及憐憫施予的天平兩端不知所措，心慌意亂之際，靈光乍現，我想到我有一包M&M巧克力糖。
我請開車的師傅開了門，我拿了一整包M&M巧克力下車，大把大把、快速地分送給門外的小孩，我說：
「這是送你們吃的糖果！」趁他們張大了嘴、吃驚地收下糖果之際，我趕緊溜上車，就怕給團友添了麻煩。
一會兒，開車的師傅走到後頭帶了口信給我，外頭有人找我。我想糟糕了！該不是路給攔了，要我這罪魁禍首上前解鈴吧？
我惶恐地走到前門，往車外一瞧，只見一群穿著民族服飾的孩童，簇擁著一位個頭不高的小女孩，手上拿著不明之物，說要給我瞧；我看了看，是一塊黑色結晶的小礦石，我搖搖頭，客氣地表明我不需要，我不會買。她更加害羞地將這塊小礦石直直地塞入我的手中，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，靦腆地笑說：「這是送給妳的！」我在錯愕中慚愧地不知以對：我竟然將這小妹妹無償的善意，防衛成市儈的商業行為！
由於之前即聽聞新疆高山地區盛產各類礦石，貧窮的高山民族各憑眼力，從原礦石中試圖找出寶石求售謀利，我雖有眼不識泰山，但也知此物可讓小妹妹多添收入，我心懷感激地告訴她，我不能收下這份貴重的禮物，小妹妹笑得更加燦爛了，發出咯咯的笑聲，告訴我：不要緊！這是她的心意，送給我的禮物！
此時，車子緩緩開動了，師傅趕著要上路，我急急地搶拍了這位小妹妹的特寫照，大聲地告訴她，照片洗出後會託導遊帶回給她。我倆隔著窗子持續地揮揮手，直到人影縮成了小黑點，我內心留下的悸動是如此強烈，她純真銀鈴般的笑聲迸出的短語：「不要緊！這是送給你的禮物！」就像天籟之音，無時無刻飄蕩在我的耳際，溫暖我的心房！
回到美國，我將照片沖洗後輾轉寄給新疆的導遊，請其代轉給卡拉庫里湖畔的小女孩，由於帕米爾高原已進入下半年的酷寒冬季，中止出團，導遊答應我明年夏季時，再幫我代尋轉交。一個寒暑過去了，沒有任何回音。我千方百計終於打聽到新疆導遊的電話，並聯繫上了，他告訴我，他帶著照片問了當地景點的居民，就是找不到這位小女孩，他很抱歉。
我曾經想將這塊我心目中璀璨如星的小寶石，鑲成墬子佩帶在身上，紀念這段萍水相逢的友誼，珠寶行說這塊黑晶鋯石，打磨鑲嵌做成墜子所費的工資並不划算，極力勸說我打消念頭。他們不能體會這塊小礦石在我心目中無上的價值，我只好帶著悵然離去。
幾年了，空留這塊黑色的小石頭，及小女孩靦腆的微笑縈繞在我的心頭，不知道她日後上學了嗎？嫁人了嗎？這麼質樸善良的心，應該能為自己創造出幸福的未來吧？當下她的微笑也融化了都市人慣有的無動於衷，改變了一車陌生人的觀點：與其過度的猜忌防衛，不如放開胸懷，看看自己能為別人先做些甚麼；有心意的一把糖果，或是一塊小礦石，都能贏得陌生人的一個微笑、友誼，或是帶來觀念的轉變。（寄自密西根州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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